






“不会要给女角色带头巾了吧。”
“伊斯兰文化的入侵,从年轻人乐见的游戏开始。”
2025年9月30日,美国知名游戏公司艺电(Electronic Arts,简称EA)正式宣布被一个投资财团收购并私有化后,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将自己的Steam账号改成了“我买下了EA”。
继将《宝可梦GO》私有化后,《植物大战僵尸》《模拟人生》也成为了这位王储的囊中之物。

这并不是沙特第一次在游戏上挥金如土。
据不完全统计,这五年,沙特在游戏产业的资金投入,已经超过700亿美金,合约人民币4994亿元。
金钱带来了认可。
这两年,电竞世界杯两度落地利雅得,沙漠上从零到一建起一座电竞CBD,沙特文化搭载大厂游戏频频出现,沙特公共投资基金(PIF)方代表人,在将势力“安插”在美日韩等国后,在近日宣布,将把视野进一步放在中国企业身上。
但沙特正觉一切向好时,现实却告诉沙特:革命尚未成功。
10月30日,国际奥委会宣布,经过双方的讨论和对合作计划的再度审视,决定向沙特“撤回”一个奥运会,并将吸取“暂停与反思”中的意见,制定新的电子竞技奥运会方案,探寻新的合作模式。

可以说,对差半步蜕变的沙特和被盯上的中国游戏来说,此时,正是一个格外重要的变动期。
2020年,可以说是沙特大投游戏的元年。
一切的起源,或许是那场胎死腹中的合作。
那一年,英雄联盟欧洲赛区宣布“NEOM成为赛事主要合作伙伴”的消息一出,群情激愤。欧洲玩家、观众乃至选手公开抗议和抨击,官方在官宣14个小时内就宣布解除合作。
反对声音主要集中在沙特政府对LGBTQ群体的敌视态度,以及NEOM公司在建设过程中的相关人权争议。
当然,更隐秘的原因或许也在于,对当时热火朝天的英雄联盟来说,沙特还不够格。
于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开始了。
彼时,穆罕默德·本·萨勒曼刚刚登上王储宝座,大刀阔斧地开启改革开放——对外开设旅游签证,解除女性开车禁令,大力发展数字经济产业,并且将“游戏兴国”作为国家发展战略之一,意图凭借这个数字巴别塔引起世界注目。
据说穆罕默德·本·萨勒曼本人,就是一位狂热的《使命召唤》玩家。他希望能够将沙特变成“游戏开发商的伊甸园”,可以制作“推广沙特和阿拉伯文化”的新游戏。
2020年11月,这位王储所有的 MiSK 青年基金会的子公司Electronic Gaming Development Company (EGDC),对《拳皇》的发行公司SNK发起了战略投资,出价2.17亿美元收购了33.3%的股份,随后基金会持续加仓至51%,在五年前就成为了SNK的第一大股东。
那之后,数字扩张版图的铁蹄开始“野蛮”地进攻。
2021年,沙特公共投资基金(PIF)成立全资子公司 Savvy Games Group(SGG),目光专指全球游戏公司的投资和收购,初始资金储备接近380亿美元(合约人民币2706.7亿元)。
它先是购入约33亿美元的游戏公司股票,分别持有EA(电子艺界)、美国游戏巨头动视暴雪、Take-Two Interactive约2.9%、1.4%、6.5%的股份;
后又通过约12亿美元的两笔交易,分别拿下日本电视游戏软件公司CAPCOM(卡普空)和韩国网络游戏发行商Nexon各5%的股份;接下来,它花费4.3亿美元,完成SNK96.18%股权的收购,还以49亿美元收购洛杉矶游戏公司Scopely,其在同年发布的游戏《大富翁 GO》,短短两年内就创收超50亿美元,2024年甚至独占全球三消游戏内购收入的 51%。
2022年, 在任天堂提交给日本财务省的一份报告上,PIF的野心再次暴露——这位王储,以约30亿美元的价格收购了任天堂5.01%的股份,成为了第五大股东。
当然,这位王储也不忘初心。他投入15亿美金将电竞公司 ESL FACEIT Group ( EFG )和FACEIT被合并为ESL FACEIT Group,并向赛事运营公司英雄体育(VSPO)豪掷2.65亿美金,达成中东电竞格局构建的重要一步。

截至2023年,这场沙特土豪的游戏收购战迎来中场胜利——赛事奖金高达4500万美元(约合人民币3亿2600万元)的Gamers8.落地沙特首都利雅得。
一个参照物是,当时《英雄联盟》领域内竞技水平最高的英雄联盟全球总决赛,其总奖金额仅为222.5万美元。
SGG,靠着PIF把资本的杠杆拉满,羽翼遍布各大洲,成了全球游戏圈里的大老板。
土地是赌资,财富是筹码。在当今的社会,“钞能力”足以改变一个行业的看法。2024年到2025年,两届电竞世界杯(EWC)在利亚得举办。一个现实是,无论是否过于直白,沙特的影响力,至少是财力,得到了认证。

阶段性胜利注入了“鸡血”。
2025年开始,一场场浩浩荡荡的收购爆发了。
Scopely宣布收购Niantic的游戏业务,交易金额高达35亿美元。PIF联合Affinity Partners、银湖资本、用550亿美元买下EA。
这意味着,陪伴了无数玩家的《Pokémon GO》和《模拟人生》,已经成为了中东土豪的囊中之物。
不仅如此,它积极与韩国的游戏公司合作,投资Shift Up和Nexon。它与法国游戏公司育碧达成合作,借《刺客信条》DLC免费推广阿拉伯文化。
时至今日,SGG和沙特藏匿于兴趣投资背后的野心,终于得以显现。它不仅想要在游戏这个大文化领域分一杯羹,更想通过电子霸权实现潜移默化的文化输出。
如果说过去,大众对于沙特的印象,还停留在保守严苛的宗教律令与富甲一方的石油出口,那么如今,它在通过“隐秘”的扩张,意图“重建”数字时代的现代文明。
“This is not a game,this is where legends are made.”
在利雅得林荫大道随处可见的那句话,或许更该写作,“this is where supremacy want to be made.”
沙特,想要缔造一个新的游戏传奇,更想要缔造一个新的国家传奇。
当游戏人越来越执着于高概念、高视觉、高损耗而导致开发成本不断上升的同时,大多数游戏的单用户收入却基本停滞不前。
Newzoo的数据显示,2022年,六年以上老作品占据的用户时长份额已超过 60%,2024年这个数字涨到了67%。多年来,强劲的用户增长掩盖了用户收入的低迷,但如今,用户增长也陷入了停滞。

2024年,有26.7%欧洲游戏开发者被裁员,其中10.4%的人,至今仍旧待业
这就显得Savvy的烧钱计划格外显眼。
问题在于这样的烧钱是否真的能给沙特带来足够的价值。
SGG集团发布的报告显示,沙特游戏市场在2024年创造了约11.9亿美元的收入,游戏玩家超2581万,预计到2028年将达到16.4亿美元,复合年增长率为8.2%。
只看单维度数据,沙特的游戏消费似乎并不突出。据Newzoo发布的《Global Games Market Report》,全球游戏市场收入达1888亿美元,亚太地区贡献了46%的收入,远超中东地区。
但从消费能力和消费意愿来看,沙特确实有“搞头”。据统计,亚太地区的游戏用户,大约占据了全球的53%,约19亿人。也就是说,按照参考数据,亚太地区游戏玩家人均付费可以达到45.7美元。
就SGG发布的数据来看,沙特游戏玩家的付费能力,也达到了46美元。与此同时,而市场调研机构Canalys统计显示,2024年中东地区(不包含土耳其)智能手机出货量增长14%,是全球平均增速的两倍。这就意味着,中东的游戏玩家,已经在短时间内成为了最具潜力的游戏消费群体。
今年9月,Savvy游戏集团的CEO、曾效力美国艺电、微软游戏部门和动视暴雪的资深游戏人布莱恩·沃德直言,Savvy游戏集团的使命是打造全球第一的游戏与电竞公司。
只不过,目前来看,成绩似乎不及预期。“按净收入计算,我们目前是第八大游戏发行商,所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沃德坦诚。
沙特的目标并不仅仅在花钱博吆喝。
2024年年初,SGG透露,旗下的Nine66部门正在与全球20多家想要进入沙特的游戏公司进行谈判。
这个部门业务中重要的一项,就是为利雅得引进优秀的游戏工作室,并为其提供入驻相关的一条龙服务(包括办公场所、法律援助等)。
但资助并不是最核心的目标。在这个倡议的背后,还有一个附加条件——
Nine66部门会为愿意来沙特发展的游戏从业者及公司提供一大笔收入,前提是“你要教他们怎么去做一个产品”。
正如将无数人才吸引到自身的中东社交应用JACO,沙特的目的不仅是收购游戏公司、开办电竞,更是让全球的游戏人才为沙特所用,甚至扎根沙特。
事实上,这两年,中东已经开始进行原创游戏的输出,譬如迪拜团队Farcana Studio,就正在开发结合传统游戏体验与Web3经济体系的链游《Farcana》,这款游戏还在2023年12月完成了1000万美元种子轮融资。

但即便是民族荣誉感极强的沙特,目前也并没有出现颇具影响力的原创游戏。就算拥有财富,但沙特在游戏上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仍然贫瘠,它需要一个高度工业化的可复制之路。
但一个现实是,在欧美日韩能够走通的道路,在长久以来仅依靠石油产业维持富庶的沙特,究竟能否复刻,还是一个未知的问题。
时至今日,沙特豪掷千金的手笔,已经从亚欧大陆触达到了美洲,而为了让自己的游戏帝国更加完整,自然把眼光看向了目前在海外市场风风火火的中国游戏厂商。
就像之前在《小游戏起飞,“二次元男友”遇冷,游戏出海又有新风向了?》一文中分析的一样,中国游戏已经在全球占据了三分之一的份额。
在沙特市场上,同样如此。
实时查阅11月3日的沙特APP STORE榜单,中国公司出品的游戏表现格外突出。
北京元趣娱乐(FirstFun)开发的SLG手游《Last War:Survival》持续霸榜。畅销榜Top10上,中国公司开发的app超过半数。

就在今年的9月1日,布莱恩·沃德表示,SGG正在中国和其他亚洲市场寻找下一个价值数十亿美元的交易机会。
他特意强调,目前的地缘局势,也给沙特游戏公司与中国开发商达成交易创造了机会。中国拥有大量开发人才,中企和人才也正在寻求进入国际市场的机会。对于合适的团队来说,SGG比许多其他竞争对手(尤其是美国竞争对手)更能为中国开发者提供理想的发展平台。
正如沃德所说,中国的游戏开发人才,似乎拥有着和中东市场高度契合的基因。
2024年Q2到2025年Q1.中东地区SLG收入占全品类的近五分之一,仍是中东移动游戏毋庸置疑的第一大细分品类。与此同时,沙特玩家几乎是全球社交需求最强烈的人群,在沙特,一个人平均有10个社交账号,他们每天在线上饰演着不同的角色,并为此花费巨大的金额。
恰恰也是今年,点点数据旗下的《whiteout survival》和《Kingshot》,通过多元玩法的嫁接、社交属性的挖掘,相继跑出亮眼成绩。这样行之有效的策略和快速增长的开发经验,无疑与沙特市场的需求高度吻合。
另一边,以《PUBG MOBILE》为代表的老牌游戏的地位已经无法撼动,虽然游戏公司能够通过挖掘差异化实现细分市场突破的可能性已屈指可数,但对于SGG来说,文化的输出仍然是长期的工作。而过去几年,《黑神话:悟空》《苏丹的游戏》等游戏的走红,也再一次彰显了中国游戏开发者在文化细节的挖掘和呈现上的天赋。
SGG成立至今,最大的两笔交易都发生在美国。这两笔交易之后,它成为了全球第二大手机游戏发行商。
而第一位呢?
不是别人,正是在2015年就将《英雄联盟》的开发商拳头游戏收入囊中的腾讯。虽然不知道SGG是否意图剑指腾讯,但在面对中国企业时,SGG需要认识、也或许已经认识到的一个问题是,粗暴的收购或许并不管用。可行性更高的两条路或许是,和中国大厂以工作室“投放”的形式进行合作,以及在蔓延全球的游戏产业裁员潮中快速抢夺人才资源。
金钱,是沙特在全球游戏产业竞争角逐中的最大底气。毕竟,2024年沙特的人均工资已经达到10000亚里(约合人民币17500元)。
一个现实是,短时间内,为了自己的游戏霸权,沙特的扩张或许并不会停止。